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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史话】 京剧票友史话——骨灰级票友慈禧太后掀开京戏成熟的盖头

作者:泠风 来源:《京剧票友史话》
发布于 2020-03-24 浏览量:457

任何一种文艺形式的产生都有着无法切割的历史背景,对于中国京戏来说,其得以成为国剧的根本原因则缘于滋润它壮大的历史背景中带有更强烈的统治阶级烙印。

北京圆明园——19世纪世界上最宏伟美丽的宫殿,150年中成为最受大清历代皇帝喜爱的办公、娱乐和居住场所。1860年仲夏,圆明园歌舞升平的日子达到一个顶点。为庆贺咸丰皇帝30岁寿诞,北京城最有名的双奎、三庆、四喜几个戏班进宫轮番演唱,于板眼声声之中,圆明园留下绿杨拂风碧水荡漾的最后倒影。

此时,第二次鸦片战争已经进行了将近四年,广州早已失陷,天津大沽也成为英法俄美四国的胜利果实,北京城危在旦夕。然而,身为一国之掌门的咸丰皇帝并没有因为近在咫尺的外敌入侵而放弃他所痴迷的听戏爱好,那些靠着西皮二黄衣食无忧的梨园伶人也没有因为国土受创而闭上献艺的帷幕。

他们还在听着,他们还在唱着,于18000名英法联军一步步向京城逼近的脚步声中。

生于道光十一年(1831)的咸丰皇帝和徐小香是同龄人,在京戏破土而出的萌芽时期,9岁的皇子奕字.jpg不可抑制地对二黄戏产生了浓厚兴趣,对于张二奎、余三胜、程长庚这些当红的梨园“大万儿”更是毫不陌生。待到继承父位当上皇帝之后,咸丰皇帝更把听戏当成每日必不可少的功课,还屡屡把双奎、三庆、四喜几个著名戏班轮流召进宫里演唱,由此掀开了外班进宫“唱堂会”的历史。

咸丰不仅喜欢看戏听戏,自己其实也很懂戏,所以无论是在北京还是后来逃到热河,他都曾给太监们说过戏。据说咸丰本人的唱、做、打、念也颇有功夫,对《教子》《三岔口》几部戏十分拿手,高兴了自己也粉墨一番登台彩唱。

继位次年,咸丰娶了姓叶赫那拉的兰贵人,那女孩儿当年尚不足16岁,因为别下劲儿要与无儿无女的皇后娘娘一决高下,便把陪着咸丰皇帝听戏当成争宠的重要手段,耳濡目染之中她也渐渐喜欢上了咸丰皇帝最爱的西皮二黄唱腔,而且成为懂戏的内行。

就这样,嗜好听戏的咸丰皇帝于无意间在红墙内培养出一个超级戏迷,而这个和她丈夫同样痴迷戏曲的女人后来成为实际统治中国晚清时代长达48年的一代女枭,她的爱戏、宠戏与懂戏对推动中国京戏从青涩走向妩媚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这个女人也成为红墙里的最老资格京戏票友长达半个世纪。

如果说,中国京戏的产生与康乾盛世之后戏曲被列入朝廷仪典定制不无关系,那么京戏在同光时期的日臻完美,也与咸丰带动他的兰贵人——后来的慈禧太后痴迷于皮黄艺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就在咸丰还沉浸在庆寿的吹拉弹唱愉悦之时,通州于1860年9月18日被英法联军攻陷——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耻辱的“九一八”,入侵者的目标对准北京城。紧接着,八里桥失守,京师城内人心大散。此等危急时刻,咸丰皇帝带着妻妾儿女和前呼后拥的美女加随从逃往承德,还带了一大堆只顾唱戏不肯御敌的内府外学的伶人、场面(指伴奏者)。

这是一个令中国人世世代代都感到耻辱的秋天,圆明园在10月18日受到英法联军最野蛮最残暴的肆意践踏。烟青云黑,遮蔽天日,这座世界上最宏伟最富丽的皇家宫苑在三天三夜蔓延的大火中渐渐化为灰烬。

圆明园的烟尘还没有散尽,丧权辱国的《天津条约》墨迹尚未干,毫无国家荣辱感的咸丰皇帝却忙着让升平署招来一班伶人到热河行宫承差,他每天坐在避暑山庄的烟波致爽殿亲点戏目,早上听了彩唱中午还要听指定角儿的清唱,到了晚上更是把如意洲当成不可或缺的必去之处——那里有一个水上戏台。凭水看戏使得咸丰皇帝早把国患民忧扔在脑后,他贪恋丝竹之乐已经不思返京,即便那些匆忙赶来的内府外学伶人“髯发靴网之类的行头不能齐全”也全不在乎,纵是先唱先乐起来才觉得有味。有据可查的是,直到临终的前一天,咸丰皇帝的日子都是在伶人表演的陪伴下度过的。

史料所载,这期间光到避暑山庄出演的内府伶人和外学艺人就多达两百有余,有剧目可查的乱弹戏就演了一百多出,而这尚且是整个演出剧目的三分之一。咸丰皇帝看戏有个特点,他的兴趣只在花部的二黄戏上,所以在热河行宫的时候,他下令将那些多年来宫廷逢节令必演的昆弋两腔换掉,改成以往上不了台面的乱弹戏。

兰贵人的幸运,首先在于她给咸丰皇帝生了一个儿子,这使得原本就颇具心计的她在皇宫嫔妃们尔虞我诈的残酷争斗中脱颖而出,连升两级被册封为懿贵妃。咸丰逃往热河行宫,懿贵妃和儿子载淳成了当仁不让的嫡亲人选,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陪着咸丰总共看了三百多部戏。至此,由外班带入宫内的西皮二黄音律深深扎根于懿贵妃心中,由此培养了她终身对京戏的痴迷爱好。

如果不是懿贵妃的野心和咸丰皇帝的一度心软,中国京戏走向成熟的道路也许不会那么快。可恰恰正是这个心智不凡的女人,开启了清朝嫔妃涉政的先河。后来,咸丰将王位留给6岁的儿子,懿贵妃也在与8位辅政顾命大臣的尔虞我诈中快速胜出。辛酉(1861)政变之后,清廷实行两宫太后垂帘听政。这让中国再次受制于两个女人,却也给后来被誉为国粹的京戏拓展了一条更宽的道路。

从热河行宫回到北京,昔日的懿贵妃成了慈禧太后。一朝大权在手,她先把自己的住处挪到了长春宫——那里有一个和体元殿相连的戏台子,这让慈禧太后于起居中抬眼看戏就像现代人打开电视机一样方便。

然而,同治八年(1869)之前大清的宫廷演出一直受到限制,这其中有为死去的文宗皇帝(咸丰谥号)守服的原因,也有东太后慈安或多或少对西太后慈禧的一些制约。据清代升平署档案记载,慈安太后于服丧期间首先提出了无限期推迟开禁唱戏的时间,其次以八岁同治皇帝的名义发出将大部分咸丰十年(1860)以后入宫做教习或者学生的民籍艺人永远裁革的懿旨。在此期间,尽管慈禧太后听戏的嗜好一丝未减,但政治上还未能做到大权独揽的她当然不会因小失大。

同治四年(1865)九月文宗下葬清东陵,此后紫禁城渐渐响起开锣鼓点,但是除了那些年节万寿的定规演出,更多的板眼声响却是来自长春宫戏台。同治八年之后,长春宫的大戏连日不断,有时甚至达到一天三场。遇到慈安太后兴致索然的日子,就连一些必需的仪典戏也在这里上演。同为两宫太后,慈安与慈禧对戏剧喜好的态度日趋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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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观戏图


慈禧太后为什么对京戏如此偏爱?这或许不能仅仅从娱乐的角度加以诠释。

慈禧入宫时还是一个不满16岁的少女,而明清时代中国女子文化的启蒙教育完全是《女儿经》《家训篇》一类。这种教育对于慈禧早已显得过浅,名为太后实为一国之君的她,需要从更多的历史教诲中汲取更多的维权之术,所以那些《连环套》《空城计》《五虎平西》之类的历史剧目就成了她的准教材。对于慈禧,京戏早已不再是单纯消遣的娱乐形式,在某种程度上京戏是她获得更多知识与教育的一个体面途径。从陪听到主听,从欣赏到受教,慈禧对于京戏的喜爱程度日益加深,她自己也从一个单纯伴君娱乐的宠妾渐渐成为工书画知音律的京戏行家。

根据史籍分析,慈禧音律水平的突飞猛进大约是在同治四年到光绪七年(1881)这段时间,这其中同治后两年的亲政虽然让慈禧太后十分不满,但她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升平署“新进小人着学乱弹戏”。当时宫廷还保持着昆弋声腔为正统的观念,这批自小接触二黄新腔的小太监很快成了慈禧离不开的心腹,她几乎每天必听乱弹戏,高兴了还关起门来唱上一段。

因为慈禧的爱戏,紫禁城里的太监们学戏成风——因为大家都知道,要想得到老佛爷恩典,会唱戏是捷径,这其中显著的例子就是后来声名显赫的李莲英。李莲英在南府老太监的调教下学了几年戏,文武昆乱皆能独挡,尤其出演小生戏更是号称宫内第一人。他戏唱得好人又圆滑,于同治三年(1864)调到慈禧跟前,一下子就赢得了慈禧的欢心,于是在安德海死后当上了掌案道领大太监,戴上了四品花翎。后来,慈禧还打破“太监品级以四品为限”的老规矩,硬是赏了一顶二品顶戴花翎给李莲英……总之,在宫里人看来,李莲英之所以不可一世,一切皆是因为戏唱得好带来的福分。

由于同治皇帝驾崩,紫禁城中的禁戏长达四年有余。这几年,慈禧除了扶植自己的亲外甥载湉再次出山垂帘听政外,研习音律成了她最大的爱好。直至光绪四年(1878)六月二十五日,因为小皇帝八岁生日,宫中戏台才再次开禁,这次整整唱了三天大戏。

这次开禁,使慈禧太后对乱弹戏的喜好到了无法控制的程度。而在此期间,因为上海人的一声惊呼,“京剧”之名已经不胫而走,红墙之外程长庚、卢胜奎、徐小香、时小福、杨月楼、孙菊仙、梅巧玲等一干著名梨园名伶的风采也迷倒了一大批京城观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而对于这精彩的赞誉不可能不飘进紫禁城。

慈安太后暴亡后,慈禧太后更是可以为所欲为地听戏了,此间她做了两件事,使得中国京戏的发展大为受益。

慈禧做的第一件事是选了一批悟性好的小人(指小太监)专门学戏,这个班子不属于升平署,放到长春宫由她亲自调遣。就这样,中国第一个只学唱戏不管其他的京戏艺术科班在红墙里悄悄诞生了,而慈禧太后正是中国京戏科班制的催生者,后来她还为这个御用戏班取名为“普天同庆”。虽然慈禧发起的是一个纯粹的太监票友科班,但这个红墙里的京戏培训基地却一科接一科地延续了28年,直到清朝灭亡。

慈禧做的第二件事是让升平署先选中一批在民间小有名气的各行当艺人,这批人中就有昆乱不挡的刘赶三、袁大奎、张云亭、杨隆寿等早期京戏名家。光绪九年(1883)初春,释服的第二天就把这些人拉到宫里唱新戏。这18名演员和4名场面每月获得“食银二两、白米十口、公费制钱一串”,他们成了晚清时代的第一批内廷供奉。从此以后,挑补供奉成了升平署工作的重要内容,这种定规一直延续到光绪三十四年(1908)慈禧太后死前的几个月。供奉制的产生,使得社会上更多知名艺人为了有个能进宫的机会而拼命地练艺唱戏,这无形中推动了京戏的发展。

“普天同庆”科班里那些只管唱戏的小太监被人们称作“本宫”,他们近距离伺候老佛爷,如果有个技艺超群的本事,得到赏识提升的机会也大得多。晚清三大太监的最后一位总管太监小德张就是几年之后“毕业”于“普天同庆”的小人,和李莲英一样,他也是因为戏唱得好浮出水面后被老佛爷所相中,并且金口洞开赏赐他“小德张”这个名字。

从挑选内廷供奉到提拔会唱戏的太监,慈禧后半生的政治与生活从此均与京戏不能分离。

从慈禧太后开始,我们可以给京戏票友注入一个新的概念:票友即是那些能够在一定场合唱京戏的非专业演员(包括场面),以及一些虽不登台演出,但却懂京戏并能推动京戏发展的艺术内行。实事求是地说,后者是票友中极为罕见的佼佼者,而在晚清时代唯慈禧太后能够得上这个档次。

从这个角度来说,慈禧太后以皇室第一人的特殊身份成为中国京戏150年历史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至尊票友,其在京戏从青涩走向成熟过程中所起到的重要推动作用也一直无人企及。

从光绪九年(1883)开始,西皮二黄声腔在紫禁城内绵延不断,百余年来上不了台面的乱弹戏终于成为在舞台上压倒一切的主流戏曲。光绪十年(1884),恰逢慈禧太后50寿诞,升平署新添了一批内廷供奉,一场以演唱京戏为主的庆寿活动持续了几天几夜。自此,清宫内廷迎来了乾隆盛世之后第二次演戏高潮,中国京戏走向成熟的盖头被紫禁城内一个有权有势的骨灰级票友陡然掀开。

在慈禧太后的庇荫下,中国京戏成熟的时代飞速到来。

慈禧太后心中的皇家偶像只有乾隆皇帝,所以她力图效仿当年乾隆的样子干。光绪二十年(1894)初冬,慈禧太后60寿诞,颐和园德和宫里又建起了一座和紫禁城宁寿宫形制相同的三层大戏楼。慈禧刻意仿照104年前乾隆皇帝的成例,从内城的西华门到颐和园东宫门沿途搭建了60多座各类彩棚,还有22座漂亮的戏台。颐和园内,凡是慈禧太后经过的道路两旁龙棚戏台连成一串,尽管甲午年(1894)日本入侵的战火已经在中国燃烧了两个多月,但在农历十月初七清晨伊始,大清皇家历史上第三次最为奢华的万寿庆典依旧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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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畅音阁后台及宫廷所用戏衣


这一次,为慈禧太后祝寿演出的外学演员数以百计,她最喜爱的谭鑫培、杨小楼等一众京城名伶尽在其中。从紫禁城到颐和园,宫中赏戏连演三天,所挥霍的白银总数高达1000多万两。

慈禧太后在兴奋之时,毫无节制地把赏银一次次抛向那些带给她奢侈享乐的伶人们,京戏带来的欢愉让她早已不顾外寇入侵带来的羞辱。历史就是这样残酷,农历十月十日是这场万寿庆典的正日子,就在一众伶人为慈禧太后的生日大秀演技之时,荷枪实弹的日本侵略者踏着紫禁城西皮二黄的板眼在庄河登陆,金州与大连湾在这一天沦陷了。继而,日军占领了旅顺口并制造了屠杀两万多平民的血腥大惨案,从此清军节节败退的噩耗接连不断。大连湾失守是导致甲午战争失败的关键转折,那血写的一页在历史上永远无法抹掉。

关外,国土沦陷百姓遭难;宫内,大戏连台伶人受赏——这就是中国近代史上令人愤懑与震惊的一天。

随着痴迷程度的日益加深,慈禧对一些京戏名伶的赏识也发展到溺爱。比如,她允许刘赶三骑着小毛驴在紫禁城溜达,这是大清王朝多少年来对一品大员也不曾有过的恩准;又比如,清末禁吸鸦片,宫中是禁烟重地,但她闻到大烟味儿得知孙佐臣躲在屋里偷着吸两口时,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没出息”(见《梨园秘史》)。再比如,谭鑫培因为戒烟无法进宫承差,她听到缘由后居然笑着命令太监速速传谕,让谭鑫培吸足鸦片然后来宫里唱戏,搞得谭鑫培不但受宠若惊而且以后放胆公开地抽起鸦片。慈禧太后对吸食鸦片名伶的网开一面,种下一个她死后几十年都无法根除的恶果——民国之后相当数量的伶人不仅染上了抽大烟的恶习,而且很多出了名的角儿还养成非吸足大烟不能登台的怪“范儿”。

说实话,晚清之所以未能禁绝鸦片皆因慈禧太后溺爱名伶纵欲无度,就连八国联军进犯北京也和她的痴迷京戏宠幸伶人不无关系——庚子年(1900)初夏,八国联军已经攻到了大沽口,紫禁城里却还在传着“以后遇有旗牌、将军、中军之角应穿厚底靴穿厚底靴,应穿薄底靴穿薄底靴”的这类无聊圣旨。

慈禧对于伶人的另一个非常之举发生在戊戌变法失败之时。当时有一个光绪十八年(1892)的内廷供奉,艺名响九霄的旦角叫田际云,他利用进宫演戏的机会替康有为和梁启超向光绪皇帝传递变法信息,惹得一些守旧派大臣非欲斩其头而快之不可。慈禧却对这位移居上海的名旦放生,这不能不与她喜欢田际云的出众技艺联系在一起。

抛开政治不谈,文化程度不高的慈禧太后确实有着非同寻常的艺术天赋,她利用自己的地位在京戏发展进程中所起的推动作用功不可没。

首先,慈禧对京戏的痴迷,刺激了光绪时代梨园业内的竞争,极大地促进了京戏于此期的繁荣;其次,慈禧亲自参与将原本为昆弋戏的《昭代箫韶》改编成皮黄戏,对皮黄戏普及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最后,慈禧为京戏行头的更新提供了丰厚物质基础,使得独具中国特色的传统戏衣从简朴变身为华丽,从而完成了京戏走向国粹艺术必不可少的一步。事实上,京戏成熟的一个重要标志——将表演动作与人物唱腔结合在一起,就是由于慈禧太后的倡导而迅速蹿红晚清舞台的。

史籍所载,直到光绪二十年(1894)之前,京戏都是唱演脱节的舞台艺术,这种过细的分工束缚了对剧中人物形象的完整塑造。光绪末期,旦角演员王瑶卿首先把“像是真人真事”的表演和人物唱腔连在一起,试图塑造出个性鲜明的角色形象,但是由于年轻,王瑶卿的改革不被行内认可,反对声响成一片。可是慈禧太后看过王瑶卿的戏说话了:“王大演得好。”而且重重地奖赏了他。

老佛爷的话就是圣旨,这一下梨园各类唱工行当都努力把身段表演与人物唱腔相结合,京戏作为表演艺术的新根基自此奠定。因为懂得门道,慈禧太后对演员的表演要求也非常高,她要求表演时要与“贯串”(剧情)丝毫不差,而且对身段动作、唱念、场面,甚至如何跑龙套都提出要求。

《昭代箫韶》是述说杨家将故事的连台本戏,原本240出,其中大部分为昆腔,亦有小部分是弋腔,要将曲谱都改成乱弹当是一个不小的工程。在慈禧太后的旨意和亲自参与下,清宫出动了大量人手,耗时两年改编了《昭代箫韶》105出,这项工程直到光绪二十六年(1900)六月八国联军进攻北京时才告中断。由宫廷出面操刀改编《昭代箫韶》,无疑极大地提高了皮黄戏的社会地位,同时也奠定了京戏成为中国第一戏的坚实基础。从此以后,中国戏曲舞台真正迎来了花兴雅衰的里程碑时代。

作为大推手,慈禧太后另一个作用是以高额赏银调动民间伶人的相互竞争,使他们在表演时绝不敢掉以轻心。据史料所载,嘉庆、道光年间,最出色的伶人也只能得到一两重的银锞,但慈禧出手大方,光绪早期演出后对伶人的赏赐最高达到八两银子,到了光绪二十年(1894)以后通常一赏就是二三十两乃至四五十两,甚至还有一场拿到60两外加其他值钱物件的记录。据光绪二十二年(1896)的“差事档”统计,这一年四喜、玉成等戏班总共在紫禁城和颐和园演出约50场,每次赏银都在400两左右,最少也有300余两。晚年的慈禧赏赐京戏艺人出手更大方,庚子之乱(1900)时她自西安回京之后,一年里为看戏赏出的银子就多达3300两,这还不包括月钱、白米、公费制钱和其他衣物玩艺儿。据清宫升平署档案记载,光绪三十四年(1908)六月慈禧在三天之内看了两次《连营寨》,她指名道姓给谭鑫培和杨小楼的赏银第一次是264两,第二次是306两。慈禧太后在艺术上的苛刻要求与奖赏上的大手大脚促进了光绪年间当红伶人对表演艺术的精益求精,这是京戏在晚清20年间迅速升华的一个重要原因。

众所周知,京戏之所以成为国粹,并不仅仅是以唱腔表演取胜,服饰、道具、脸谱亦是其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传统京戏行头后来之所以能够引起轰动,与慈禧太后的地位和讲究不无关系。咸同时期,京戏戏服基本保持着昆弋戏服的传统式样,后来虽然在程长庚“整饬装具”的带动下舞台人物的服饰规范得到相对统一,但那时候伶人的演出服装均由戏班提供,戏班为了节省成本,别说戏服做得简简单单,就是多少年不添置新行头也是常事。

可是慈禧就不同了,她位居一国之尊,听戏不但讲究唱腔韵律,而且注重行头道具的华美精致。光绪二十年(1894)在她60寿诞时,宫里为添置戏衣、切末的花费就高达52万两之多。慈禧的舍得花钱使得京戏戏服在光绪年间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不仅众多带有清朝游牧民族服饰特征的吉服袄褂与剧中人物相匹配,而且在制作工艺上更是繁复多样,舞台效果也显得为富丽华贵。

光绪三十四年(1908),备受慈禧赏识的谭鑫培和杨小楼在德和园大戏台为慈禧首次上演三国故事《连营寨》,她马上命人到江南专为此戏定制了全部行头。这些至今收藏在故宫博物院的行头,其服饰用料的富丽与做工的华贵,是以往的民间戏班绝不可能置办得起的。慈禧对行头的讲究带动了晚清京戏服饰的改良与创新,从而使得行头成为京剧文化的一个重要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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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戏衣


慈禧活了74岁,毕生嗜戏几近一个甲子。

在中国历史上,慈禧太后是个不受人待见的女政客,但翻转另一面,说她是京戏的知音一点不为过。事实上,正是这个有权势的女人开启了京戏的大众化时代,是她把京戏引向了国粹艺术的康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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